柏杨《中国人史纲》印象之三
2011-08-14 16:15:11| 分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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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品味柏杨先生的《中国人史纲》，你会发现，他对中国的传统文化有着一种极端偏激的见解，尤其是对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文化，似乎有着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该书下册扉页上的一句：“酱缸，千年难醒的噩梦！”足见先生的这种心境。
以下是柏杨先生在《中国人史纲》中给予孔子及其思想的历史定位：
《论语》所记载孔丘的言论是片段的，所以儒家学派缺少一个完整的哲学体系和一个为一种观念概括统摄而前后一贯的逻辑。……严格地说，与其说孔丘是一位思想家，毋宁说他是一位教育家，他只作叙述，而很少创见。但他对人际关系的深刻了解，是他对人性的弱点抱浓厚的同情态度。所以他提出做人的基本道理“忠”和“恕”，尤其重视“恕”——自己不愿意接受的，绝不勉强别人接受。“恕”是人生永远不变的最高贵的情操。……孔丘肯定“仁”是惟一的动力，“仁”的内容是“爱人”，即一种真挚的纯洁感情，“忠”和“恕”就是完成“仁”的手段，这手段优先地表现在孝顺父母的行为上，所以“孝”是一切行为的最低起步。（p135）
本世纪（前二世纪，西汉王朝）……儒家学派借着政治力量，把诸子百家的学术思想全部排除，儒家思想遂成了中国人惟一法定的正统思想，本世纪还看不出它的影响，但长久下去，中国人的想象力和灵性，逐渐地被这个单一而保守的思想酱住，直到二十世纪，长达两千余年。（p196）
《中国人史纲》是一史学著作，如果说从史学的角度对历史文化进行的表述，多多少少应当克制作者本人的主观情绪的话，那么，柏杨先生1984年在美国爱荷华大学以《丑陋的中国人》为题所作的演讲，则可以看作是先生淋漓尽致的宣泄。他认为：自从孔丘先生之后，四千年间，没有出过一个思想家！所有认识字的人都在那里批注孔丘的学说，或批注孔丘门徒的学说，自己没有独立的意见，因为我们文化不允许这样做，所以只好在这潭死水中求生存。这个潭，这个水，就是中国文化的酱缸，酱缸发臭，使中国人变得丑陋。
上世纪三十年代鲁迅先生在抨击旧的传统文化时将其形容为“染缸文化”，柏杨先生似乎更狠，将传统文化谓之为“酱缸”。染缸中的染料多是“无机物”，布匹被染后仅是变色而已；酱缸中的物品却是“有机物”，稍有不慎，就会发酵、腐烂。这正是“酱缸”的可怕之处。笔者儿时故居附近恰有一个酿造厂，那一个个“酱缸”的四周粘满着白色且肥胖的蠕动着的蛆虫，令人作呕！要是你亲历了那一场景，肯定这辈子再也不敢沾那些“酱”过的诸如酱菜、酱油、蚝油之类的食品了。由“酱缸”论，可知柏杨先生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切齿之恨。
柏杨先生的切齿，或许与他一生坎坷的家庭与社会的经历有关。据传，柏杨曾在蒋介石统治下的台湾两度入狱，第二次长达十年。第二次的入狱竟然是因为翻译《大力水手》漫画连载时将大力水手波派所说的：“Fellows，F-E-L-L-O-W-S, Fellows”（“伙计们”）翻译成“全国军民同胞们”。由于这句“全国军民同胞们”是蒋介石发言时对民众的专利称呼，于是触怒了当局，柏杨遂被以“侮辱元首”、“通匪”的罪名遭到逮捕，这一蹲就是10年！也许正是这些不尽人意的人身经历，促成了柏杨先生观察中国社会的独特的角度，更何况《中国人史纲》这本书完成于监狱生活之中（1968年-1977年）。
事实上，儒学的思想核心是“仁”和“礼”，其政治主张则是“为政以德”。《大学.经一章》有曰：“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从孔子倡导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念中，我们似乎并没有闻到那种“酱”味。儒学之所以成“酱”，大约始于西汉董仲舒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极致于南宋朱熹所强化了的“三纲五常”。孔子学说在中国两千多年封建社会的历史上，经过附会和演绎，成为历代封建王朝统治的精神支柱，成了统治者借孔子的偶象来维系他们专制统治的工具。经过改造后的儒家思想逐渐成为封建社会占统治地位的正统思想，成为加强封建中央集权和巩固政权的工具，这就是柏杨先生谓之的“长达两千余年”的“酱缸”。
柏杨先生的“酱缸”论尽管有些偏激，却很可以引人警醒：任何一种理论，哪怕是很科学的理论，一旦极端为一种教义，沦落为统治者巩固其统治地位的工具，那它离“酱”也就不远了。正如列宁所说：“任何真理如果把它说得过火……加以夸大，把它运用到实际所能应用的范围以外去，便可以弄到荒谬绝伦的地步，而且在这种情形下，甚至必然会变成荒谬绝伦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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